经不住如婳的苦苦哀求,陈侯很陈夫人终于答应如婳同去祭祀。出发这天,陈夫人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戴好面纱,不能多说话,要跟在母后身边,一步都不能离开。
一路上,如婳一直挑着马车窗的帘子,贪看路边的风景。要不是极力压抑着兴奋之情,非得喊叫出来不可,黑色的面纱,遮住了她兴奋的俏脸。
足足走了一天,夕阳西下的时候,终于到了洛邑。
马车在洛邑郊区的一座行宫前停下,周天子安排诸侯王们住在圜丘附近的行宫。这里人烟稀少,周围多山林树木,很少有住户,三公里之外,就是祭祀的举办场所圜丘。周天在行宫周围布下了大量军队,保护诸侯王的安全。
陈侯一行赶到的时候,很多诸侯王已经携家眷到了,人声喧闹,热闹非凡。过了好久才各自安顿下来。不过,也有的诸侯王选择住在洛邑闹市的大型客栈。
行宫是一处非常安静、豪华的所在。这里有数十个院落,大小殿宇错落,共有几百间屋子。一重重殿宇,一道道青砖墙壁,一条条宫道,看的如婳眼花缭乱,如果一不小心,在这肯定会迷路。看着这雄伟的行宫,如婳一时得意忘形,忘了母亲的教诲,雀跃着跑到了一行人前面。
没跑出几步,身后传来了父王的严厉的咳嗽声,母后忙差人将她叫了回来,牢牢看住她,再也不允许离开半步。
漫天的云霞在浮动,夕阳的余辉给行宫涂上了一层柔和色彩。
侍从们把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,片刻功夫,就已经收拾停当。如婳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喜悦之情,乖乖待在房间里,只能从窗口朝外看着忙碌的人群。
她们居住的地方有好多人来拜访,都是一些宫廷贵妇,有各国的公主,也有诸侯王的妃子。一时间莺声燕语,千娇百媚,一眼看过去色彩缤纷,赏心悦目。
这些人有的跟若姮见过面,大多数都是曾经得到过若姮的自制玫瑰花胭脂,这次有互相交流的机会,自然不会放过。
她们将若姮围在中间,她穿着银紫色的上赏,上面有幽幽的流光,像一只颜色斑斓的蝴蝶,一直带着明媚的笑容,笑语盈盈。
看了满室高朋,如婳才知道,姐姐虽然也养在深闺之中,但是早已芳名远播。
如婳老实屋呆在屋子的一角,隐在阴影里,有人视线转过,看到这么一个小丫鬟打扮的人,还带个面纱,一动不动,心中有几分诧异,不过根本无暇去想什么,重复又加入贵妇们的谈话。
若姮纤白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块胭脂,叫来侍女蕙风,在她的脸上给大家做示范。这胭脂,涂在脸颊上,眼角侧下方都有不同的效果。仅有一块胭脂,就发散出一股玫瑰的甜香,满室香气,久久萦绕不散去。
在众多贵妇中间,若姮如众星捧月般,熠熠生光。她艳光四射、高贵得体,在与贵妇们的交往、周旋中游刃有余。她们看着若姮的目光,有各种友好和羡慕。
若姮的胭脂在这个年代,是最好的天然护肤品,她带了很多,大方地分发给这些宫廷贵妇,她们得了胭脂,流露出由衷的喜悦,自然不忘礼节性地赞叹、感谢几句,然后就各自散了。
如婳暗想,什么是名媛,若姮才是真正的名媛,怕是现代社会的很多伪名媛在若姮面前都黯然失色了。
众人都走了之后,热热闹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,这时又有一位气度非凡的贵妇来了。她十七八岁的样子,略显丰腴,这样的身材用当时民间审美眼光来判断,非常有吸引力。但是在王室贵族之中,就肥瘦各得其所了,而且,偏瘦的体型更受欢迎。
正是丰满的体态让她看上去更显高贵。只不过,白皙的皮肤暗哑,看上去一点光泽都没有,有几分憔悴。
她一来,若姮就亲热地拉着她,聊了起来。听若姮和她对话半天,如婳才弄清楚,来人是周王姬,周天子的妹妹,若姮跟她有过一面之缘,两人又经常书信往来,比较熟悉。
周王姬勉强笑一笑:“妹妹这真是高朋满座,人太多,我不方便过来,等你这安静了,咱俩好好说些体己话”。
若姮仔细打量周王姬的神色:“你我姐妹投缘,能见姐姐一面,也不枉这次洛邑之行”!她拿出两盒胭脂,递到周王姬手里:“姐姐气质愈发高贵了,一般贵族夫人小姐都赶不上姐姐,只是姐姐脸色苍白,要多用些胭脂呢”。
打开胭脂盒的盖子,周王姬深深吸了一口,眼角绽开真心的笑意:“妹妹的胭脂味道依旧甜美馨香,怪不得喜欢的人越来越多”。略作停顿,神情凝滞道:“才不过几年时间而已,我现在已经完全无心打扮了,打扮又能给谁看呢?妹妹知道,姜诸儿和文姜的事情,世人皆知,流言蜚语,直叫人无法承受。就是我走在宫外,都能感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。不怕妹妹笑话,我现在终日都生活在煎熬之中,怕是无法解脱了”。
看着周王姬的伤神之态,若姮心中亦微凉:“姐姐还是要振作精神,对自己好一些,不能白白糟践了自己。咱们女儿家,遇到这些事情终究是无能为力”。说罢,微微叹息。
周王姬惘然一笑:“妹妹可不能因为姐姐的事情觉得悲观,妹妹刚刚结了门好亲事,将来一定会幸福的。姐姐就先祝妹妹夫妻琴瑟和鸣,白头偕老……”。
若姮双颊一烫,便染上了红晕:“多谢姐姐。”她眼神中含了诚恳之意道:“只是姐姐,没有想法子吗”?
周王姬一怔,强忍着心乱,静静道:“又能怎么办呢!拆散他们兄妹”?她将兄妹二字说的极重。“或者离开姜诸儿?无论如何,都免不了被天下耻笑”。她说着,凄然苦笑:“没想到我堂堂的周王室公主,落到了这不田地”。
若姮抚着周王姬的手背,好言劝慰着,两人的谈话声音逐渐低了下去。
一大早,刚吃过早饭,息侯便来找如婳,说是外出散心。陈夫人虽然有诸多担忧,不情愿放如婳出去,但又不能驳息侯的面子,百般叮嘱之后,就让如婳和春芜一起去了。
如婳和春芜几乎一样的打扮,厚密的额发遮住额头,一根茜色的发带绑住少量的头发,从头顶垂下来。按照如婳的吩咐,在息侯面前,春芜还是“公主”,自己还是春芜。春芜老大不情愿,嘟着嘴:“小姐,你还是胡闹,什么时候告诉息侯你才是公主”?
如婳只是嘻嘻笑:“他自己猜出来才好,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么”!
挑了帘子,如婳和春芜一起从里屋出来,一眼就看到负手而立的青衣青年,他身姿挺拔,翩然而立。
两人一出来,息侯瞬间眼前一亮。如婳的头发长长了,柔亮而飘逸,
她今天穿了上裳下裙,上面是银色的流彩暗花云锦上裳,布料材质极好,有波光流动之感,下面玫瑰紫的百褶绣花裙。出挑之处是裙摆处,用与上裳颜色相同的银色丝线,由疏到密,绣着桃花花朵,朵朵玲珑可爱。衣服流光溢彩,整个人青春而有活泼生气,在这有肃杀之气,颜色暗淡的冬日显得分外有生气。
他看着如婳,含笑不语。如婳同样笑意盈盈,看着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。她的笑颜落在他眼里。她的笑容那么特别,在那个淑女笑不露齿的年代,她却笑得露出了牙齿,笑容灿烂而有感染力,像是一朵洁白的茶花花苞徐徐绽开,弥漫出诱人的香气。他在她的熏陶下,同样咧开嘴,露出六颗牙齿,展现如冬日暖阳般的笑容,盯住她,出人意料地说了句:“真是明眸皓齿的小丫头”。
迅速转头,朝着春芜笑语:“公主,我带你去闹市,不要带小丫鬟了,咱俩去,人多了不好玩”!
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,便在前面引路。
如婳一听,可着了急,跑到两人面前:“公主,也带上我吧”。
春芜也着急,赶忙对息侯道:“我这个侍女春芜一定要去,她不去我也不去”。
息侯一听,心里乐了,心想这个小公主要玩到什么时候。但表面不动声色,假意思索一番,勉为其难地说:“好吧,那就带上这个小丫鬟吧,不过你要照顾好寡人哦”,说完,朝如婳眨眨眼,面上有欢喜之意。
如婳和春芜带上面纱,三人同乘一辆马车,息侯的几个侍从乘坐另外一辆马车,出发朝洛邑的闹市走去。离行宫远了,如婳迫不及待摘下面纱,春芜忙不迭提醒,说是与陈夫人约定在先,但见如婳满不在乎,也大了胆子,揭下面纱,两人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车外。
息侯是第三次来洛邑,对洛邑的景致比较熟悉,对繁华景象并不贪看,也没有如婳和春芜那么兴奋。一路上一直叫喊浑身酸痛,不断要求如婳给他揉肩捏背。如婳还不想亮明自己的身份,只好听从他的吩咐,做个尽职的小丫鬟,一路上,都没法好好看风景。